题记

历史巨大的车轮轧过的路面上

凹下的印迹里总有平凡人的血与泪

一

又是一年春天。

暖风拂过莱茵河畔，把春意播撒在这小小的村庄。田野的麦浪随风而动，幽香随风飘到河的尽头。天空的远处却乌云密布。

这是一个古老而平静的小村庄，生活恬淡而充实，在这个村庄的东边，离河岸不远的地方，小女孩终于问起了又她每日必说的话：

“爸爸为什么不在这儿？”

母亲的泪光闪动一下，深深凹陷下去的双眼却因流泪过多而止住了涌动的泪水。

“爸爸去了河的另一头，不久就会回来的。”

日复一日，小女孩每天都盼望父亲归来，直到那一年……

二

村庄终于陷入了混乱。

人们争相离开这养育自己的家乡，去往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。

小女孩木然地看着人群散开拢聚又分散。

村庄的同伴，一夜醒来便再也见不到了，而每天小女孩还在问着爸爸的归期。

直到有一天，妈妈对她说：

“孩子，快走吧，再不走，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。”

就在小女孩疑惑地跟着母亲离开村庄后不久，村庄便被焚毁了。

三

小女孩开始了她多年的流亡生活。

所到之处，遍地饿殍，满城难民，她很惊恐。

“妈妈，爸爸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？”

母亲的眼泪终于从干涸多年的眼洞里涌出，滴在小女孩的脸上。

“不会的，我们继续走，爸爸会回来的。”

一路上，母女二人被无数士兵刁难，母亲更是惨遭毒打。

这情景其实在每个城市中，其实在每天都在上演。

“妈妈，我不想再走了，我们回家吧！”

家？早就化为废墟了，一把火后，废墟也就成了渣滓。

“ 没事，找到爸爸，我们就回家。”母亲用她那青紫又干枯的抚摸着小女孩的脸。

四

一切都会过去。

流亡的生活终于要终结了。

1945 年，一切发生了改变。母女俩跟随随返乡的人流奔波回乡。

母女二人已瘦得不成形了，待到她们回到往日的村庄时，往日金黄的麦浪成了一片荒地，长出一茬茬茂盛的野草。

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村庄了。

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家了。

再一次小女孩问

“再也找不到爸爸了吗？”

母亲并没有回答，但眼泪像雨一般涌出，洒在地上，滋润着地上的小草。

“一起来建我们新的家吧！”

五

1955 年，一切重新开始后十年，小女孩已经长大。她和母亲搬到了城市中去。

生活早已改变，而她却依然不能接受这一现实，她分明已经了解了她十年前生活的真相。

屠戮、掠杀、破坏更有父亲离家后始终未归的痛苦。

这是真的？！

她已经无法接受，她的心灵向来纯洁、高尚，从不相信这种罪恶的事情，人类也曾经有过。

“不！一切不曾发生！”

她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幻觉，幻想着父亲的离开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，而不是到前线去了。

即使如今战乱不复，万物复苏，她依然依稀记得十多年前那刻骨铭心的经历。但她不愿去面对这一切，即使往事如烟，那心中的霾却难以消散。

一切都不曾发生！

就当没有经历过痛苦，让过去就这么过去吧。

六

那个曾经的小女孩，在新的生活中度过了另一个十年，虽然多少夜晚会让她回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时光。

她醒来后却都会说：

“一切都是梦，一切不曾发生。”

夜里的时光就这样从梦中飞走，而在迎接阳光之时，总会让人忘却黑暗里的痛苦，当她再次从梦中回到现实时，现实依然如故。

而在此时，母亲即将告别这美丽而痛苦的人间，她含泪守在母亲病榻前，亲吻着母亲的脸。

“孩子，为什么不愿接受过去的痛苦呢？”

“因为……一切都会过去。”

“不！一切都不会过去，过去的日子或如烟云般绚烂，若如阴霾般惨淡，但若有人为之欢乐过、付出过、痛苦过甚至牺牲过，那么就不该去忘记！”

“是说爸爸吗……”

“孩子，去回眸一下曾经吧，别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，让你好好看一下真实的过去，一切都曾经发生过…… ……”

七

母亲入土后第二天，她想父母终又团聚了。

母亲的墓位固然长青，父亲的身躯却在何方？

这掩藏了多年而不为人所知的秘密，这母亲也不知道的秘密，这让她小时候追问，黑夜里逃避的秘密，现在，现在终要去面对了。

她又回到那莱茵河畔的小村庄，废墟上又长出新的房屋，以前的杂草丛，更先前的麦田，已长出了茁壮的大树。

时间带走了过去的一切！

我的家！我的母亲！我的父亲！

她在以前的家的位置号啕大哭，而如今，此处已是一座小学学校，孩子从这里进进出出，欢笑与她的泪水浸满了整条河流……

父亲还在河的另一头呢？

八

她终于还是去了。

在如今繁华的都市，有一座战争纪念馆，一直让学生们参观。她随着一批批学生进入这黑色雕像的内部。

纪念馆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，把她带回了那痛苦的回忆中去。那黑暗的时代里，也有着不屈的灵魂。

再活泼调皮的孩子也不会再笑出声了……

突然，她停在那刻满姓名的墙壁前，在烈士栏里，一个人的名字无比熟悉，金黄的字体绚烂夺目。

霎时，她哭成泪人……

九

一切都曾经发生过。

一切都不曾发生。

在母亲的墓前，她泪如雨下。

妈妈啊，我……

……找到

……爸爸了

我终于找到了……

十

又是一年春天。

暖风拂过莱茵河畔，把春意播撒在这小小的村庄。田野的麦浪随风而动，幽香随风飘到河的尽头。

河水不知疲倦地飘向另一端，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。

“妈妈，河的另一端是什么呀？”孩子问。

母亲不禁潸然泪下……

后记

逝去的华年

留下的是辉煌与忧伤

逝去的挚爱

留下的是悲伤与自豪

渺小的人啊

总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

为什么 历史的车轮印里

总有平凡人的血与泪